宅月

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永远没有黑暗的时间，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。真正的英雄绝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，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————罗曼·罗兰 《约翰·克里斯朵夫》

明诚决定采用排除法。

首先，他觉得应该走寻常路，先循序渐进地给大哥介绍个女伴比较好。

那么，大哥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？

在他的印象中，这么多年来明楼唯一倾心爱过的好像就只有汪曼春，如果没有两家的仇怨，他们俩可能早就结婚了。

其实对于大哥的择偶标准，明诚一直挺难理解的，比如他自己就从来没喜欢过汪曼春，虽不像大姐那么仇视，但即使撇开背景单看人品，他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她配不上自家大哥——因为这人实在是一贯的既无良知也没涵养。

而在大哥的印象中，从前与自己热恋的汪曼春绝对是个天使般圣洁的女孩子，只是由于后来的诸多变故才一步步变成了刽子手——这纯属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误会，明诚心想，年轻的大哥当时完全是当局者迷，所以才会对汪曼春一些蛮横无理的言行视而不见，等他后来成熟到可以透过现象看本质地识人时，又因着心里的那一份歉疚而不由自主地美化这位初恋情人，然后便期望越大失望越大。

想到这，他不禁有些心疼起大哥来——其实绝大多数人真实的恋情都不像其记忆中以为的那样美好，只是有一些人分手后可能老死不相往来，看不到也就不用承受幻灭的失望；还有一些人久别多年后再会，看清了心里存着的那个美丽幻影的丑陋真实，尽管会失望，但由于那变化与自己并无多大关系，也不至于会产生良心上的负疚。大哥的情况则正好相反，属于这二者之外最令人痛苦的一种，再加上他本人骨子里的自我苛求倾向，让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承受道义鞭笞灵魂的折磨，当真是可怜至极！

明诚重重叹了一口气，作为世界上最能体谅和理解明楼的那个人，这一堆思考结论委实让他心里很郁闷。

在他心目中，睿智高洁的大哥当得起这世间的所有美好来与之相配，他绝对有资格得到任何他想要得到的伴侣，哪怕是明诚自己。

不对！

这是想到哪里去了？明诚猛然醒悟自己的思绪已经放飞得有些过分了——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给大哥找个女伴，女伴！

那么，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呢？

以娶妻的标准安排场相亲在当前这情势下显然完全不具可行性，直接把大哥带到风月场合去找烟花女子也不合适，明诚思来想去，觉得介绍个社交名媛给大哥应该是可以接受的折中选择。

新政府办公厅，明秘书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进了他最熟悉的办公室，“大哥，茶!”他轻轻招呼，然后小心地将茶杯放在眀长官的手边。

明楼颔首，怔怔地伸手去划过杯把，好像能感觉到刚刚拿着它的人的体温，很快，反应过来的他便为自己这有些傻气的举动暗暗难为情起来，为了不引人侧目，他赶忙收摄心神，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将它放到了较远的位置，试图把注意力再拉回面前的文件上。

“有事？”他忽然发现阿诚还一直站在原处没有动。

“呃！是这样......”明诚看起来有些紧张，顿了几秒后才接着道：“最近事情不多，今晚您要不要跟王美云小姐一起吃个饭？东亚饭店旁边有一家不错的法国餐厅，我已经替你们定好了位置。”他特意有所指地提到了东亚饭店，希望大哥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。

这位王美云是近来上海滩政商两界都趋之若鹜的交际花，想做她入幕之宾的人很多，即使眀长官有所想法也没人会惊讶。除此之外，明诚选她的一大理由还在于她的五官与汪曼春是同一个类型的，当然，一眼看过去并不会觉得两人有多像，但人的审美倾向总是比较固定的，他直觉大哥应该会偏爱这种大眼睛尖下颌的明丽女子。

“王美云？”眀长官一脸迷惑地看着自己的秘书，不知道他这莫名其妙的安排究竟是唱的哪一出。

“王美云是......”明秘书刚介绍完这位大美女的受欢迎程度就被自己的上司打断了：“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，她还有别的身份吗？你安排这个饭局的目的是什么？”

开玩笑，眀长官虽说向来是洁身自爱不好寻花问柳那一口，但平日里参加的那些饭局也少不得会有这些人在旁作陪助兴，怎么可能会闭塞到连人都不知道？只是，他与这位王美人尽管有过数面之缘，但从来也没看出她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重要身份——阿诚这是又打探到什么新情报需要自己去摸底吗？

看着面前的长官一脸严肃地问话，明秘书心里紧张得都想打退堂鼓了，但一想到此番试探的目的，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撺掇：“据我所知，她应该没有别的身份了......我就是看您最近工作太忙了，所以想帮您安排一点活动消遣消遣，再说，现在跟从前的情况也不一样了，您无需顾虑那么多。”他委婉地指出对方现在已是完全的自由身，可以安心接受自己拉的皮条。

明楼盯着他，脸色慢慢从疑惑变成了恼怒。

“胡闹！”彻底明白过来的长官沉下脸厉声斥责：“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？你脑子进水了？赶紧去取消！”

“还有！”明秘书才刚转身又被喝住了：“好好用点心在正经工作上，下次再有这种事你就滚去烟花间上班吧！”

自知理亏的明诚被骂得连头都不敢抬，低低答应了一声后便赶紧逃也似的疾步出了办公室。

一关上门，他就忍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——根据刚刚用余光偷瞄到的难看脸色，他在心里把后面再给大哥介绍个男伴的打算全都划掉了。否则，估计不等他排除出正确答案，工作和小命恐怕就先要丢了！

这样的话，接下来只能自己亲自去做最终确认了——失败的皮条客无奈地做了个新的决定。

后记：

其实按我个人对阿诚哥务实性格的理解，即使真存在楼诚关系，他应该也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品评大哥的前女友滴，文里那些话是我想借他的视角来说点自己的意见而已，嗯！所以，关于他对汪处的看法，跟醋意神马的无关，完全是作者的观点，就酱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