宅月

14.

表已经睡了很长时间，按说他昨晚睡得并不算晚，然而今天却直到接近中午了还没醒。

躺在旁边的明楼满心忧虑，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。

是的，明楼也同睡在主卧的大床上——尽管昨晚气势汹汹地抛下了让明楼睡沙发的狠话，最终表还是善心大发地让明楼躺回了自己的床。

结果明楼躺在那也无法入睡，情绪太乱问题太多，每一个拿出来都是失眠利器，只要一闭眼，它们就在脑子里互相推搡纠缠。与此同时，也不知是不是由于药物的作用，表倒是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。

明楼一直静静地躺着，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去聆听枕畔的呼吸声，直到黎明时分才依依不舍地睡了过去，然后没几个小时，他又醒了。舍不得起床的人继续屏气凝神地听呼吸声，一碰到暂时的中断明楼就紧张不已，却又不敢贸然出手把人吵醒，只能数着秒等呼吸声再响起，并一次次定下行动底线——要是数满60秒、50秒......还没动静就去探探他的脖子。

如果不是担心再度把人惹火，明楼一定会彻夜抱着他，哪怕是隔着紧紧包裹的被子——这与其说是心猿意马之类的想法，莫如说是他希望借由肢体接触来确认怀中人作为实体存在的真实性。

 

表终于醒了。

睁开双眼，看上去心情不错的他冲明楼笑了笑：“昨天忘记告诉你了，我睡觉时间很长，吓到了？”

“嗯，是有一点担心。”

“那怎么不叫醒我？”

明楼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的：“怕你有起床气，不想挨骂！”

表回了个没奈何的白眼，二话不说地直接起床去洗漱。

 

出来时，明楼正在与公司的人通电话，表径直拉开房间里的衣柜，无视明楼下意识的静止，自顾自挑了一套已经许久没人穿过的衣服回洗手间里换上了。再一次出来，明楼已挂了电话，坐在床角一脸复杂地看着他。

表只当没看懂他的表情，若无其事地问道：“你还不去上班吗？”

“我攒了很多假，现在正好也不忙。”

表不置可否地点点头，走出了卧室。

等明楼反应过来跟出去，正好看到他关上冰箱门。“什么也没有。”表如是说，语气很是失望。

“饿了？”

“嗯！”

“那等我收拾一下，我们出去吃。”

 

15.

离家不远就有一个开了许多年的粤式餐厅，茶点一直供应到下午三点，两人还有充足的时间享用。

“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？”明楼斟满了表面前的茶杯，问道。

表摇摇头，道：“吃饭睡觉，安心休假。”说到这里，他挑眉看向明楼：“你想帮我安排？”

明楼也笑着摇摇头，低头喝了几口碗里的生滚鱼片粥，忽然想起了一桩事，“不过......”他不太确定地注视着表。

“什么？”

明楼的笑容里带着迟疑，犹豫了好几秒才字斟句酌地问道：“这周末是大姐的生日，说好了要回去吃饭......只是家人小聚，没有外人在，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？”

表低头想了一下，复又抬头：“好！”

“真的？”喜出望外的明楼眼睛瞬时就亮了。

“嗯！”表点点头：“那我这几天得好好去挑选一下礼物才行了。”

“你能去就是最好的礼物，别的什么都比不上这个。”

表萧瑟地一笑：“哪有空手上门做客的道理，太不合礼数了。”

明楼听他说做客，眼里的光瞬时暗了下去，讷讷地附和一声便再不言语。表也不吭声，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吃了好一会儿，才又找了个无关痛痒的话题来挽救沉闷的用餐氛围。

 

16.

抱着礼物下车，近乡情怯的人凝视着家门，忽然就在车旁迈不动步了。

明楼了然地走到他身边，故作轻松地调侃道：“怎么？难道还要我给你穿上表链，戴（带）着你进去吗？”

表闻言，轻笑着挡开了明楼伸过来的手，自行往门口走去。

 

门一打开，正环坐在沙发上焦急等待的人们立刻就齐齐站起了身。

场面有些唬人，表下意识地看向明楼，只听他小声说：“不用紧张，你想说什么都可以，什么都不说也可以。”

然而面对早已眼圈通红的姐姐，谁能真的做到一言不发呢？

“大姐，生日快乐！”表将礼物递了过去。

“好，好......”姐姐低头看着礼物，除了一个好字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。旁边两个人虽说也有心理准备，可今日一见还是被来人那超出想象的模样震惊得手足无措，加之又有明楼提前说好的嘱咐，让已到嘴边的名字也不敢叫——场面就此显得越来越诡异。

明楼见状赶紧打圆场：“都坐吧，不用太拘束。”说着，他轻轻拢了拢大姐的肩膀，一边将她往沙发上让，一边啧啧道：“我在外面就闻到香味了，想来今天的肉皮汤一定很不错。”

其余人终于如梦初醒，只听明台笑着接话：“那是，阿香一早就起来准备了，就知道......大哥你爱喝。”急刹车般的一顿，他总算是将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那三个字生生地替换成了大哥。

众人只当没听出来，在心中暗暗叫险的明台为了避免再趟雷，赶紧祭出新法宝来转移话题：“曼丽，明天跑哪去了？赶紧让他来叫人。”

“应该在屋里画画玩吧！”曼丽一边起身一边说：“我去把他抱过来。”

不多时，曼丽果然抱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家伙过来，“看看谁来了？叫人呀！”妈妈哄道。

孩子一眼看到的是明楼，奶声奶气地叫了声“伯伯”后就伸手要他抱，看来平日里跟伯父的关系很是亲近。

明楼笑眯眯地把孩子接过来，逗了几句又将他转向表的方向，指挥他继续叫人：“这里还有一个伯伯，来，叫一声。”

千算万算，终究还是漏算了不懂事的孩子这一环。

 

只见那孩子先是一愣，继而“哇”地一声大哭起来，哭声凄厉得近乎撕心裂肺，他一边嚎啕一边转头使劲往明楼怀里躲，似是不肯再看眼前人——显然是被那张脸吓坏了。

 

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，最先反应过来的倒是表本人。他猛地起身，飞快地跟大姐说了声：“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处理，今天就不吃饭了。”说完也不等大姐反应，他已疾步走了出去。

待到大姐反应过来，他早已走出家门，谁都来不及、也不知该如何阻拦。

 

等明楼将孩子交给妈妈一路狂奔而出追到人时，表已经快走到铁门处了。

明楼死死拽住他的胳膊，粗喘了几口大气才说出话来：“我已经跟大姐说完生日快乐了，我们可以回去了，你在这等我，我去开车......听话！”他盯住表，语气半是恳求半是命令。

表轻轻摇了摇头：“我没事......也认路......你最好还是吃完饭再回去吧！”许是走太急的缘故，他说话竟也带着喘。

“听话！”明楼还是这两个字，面上表情更加急切。

表怔怔看向他，终于点下了头：“好！我等你。”